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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戰爭過了幾年,農村皆可見貧困百姓,無人有安平日子。若尚有衣可蔽體、能食些物已算萬幸,多數農家都是勉強度日,哪趕多做奢求?

  公告張示的那天是臘月二八,年關將近,沒有一絲的喜慶。家中除老弱,即婦孺;年輕的多有殘疾,力壯的早已成了冤魂,歸家不得。據聞,徵調的民兵年齡逐次下降,哪天十歲小娃上戰場,都不算怪異。

  一個瘦弱少年背著一筐米回家。細瘦的手臂在寒風中,略泛紫色,裸露的兩腳不住發抖,腳底一絲絲裂痕浮現。那一筐米壓在少年身上,如一巨人壓頂。

  心中懸念家中的父母,他是家裡唯一可以養家活口的人。父親白髮蒼蒼,猶記得在他十歲那年首次見到父親,他是個戰士,戍守遙遠的凍原邊疆;幼時皆不見父親,等到十歲時,才見到老邁的父親,被同僚送回。一腿已斷,手也有殘疾,聽說那場戰爭死傷慘重,父親在中途重傷送回,是唯一的僥存者。

  那時,他不知道什麼是戰爭,只看到一批批鄰居大哥們在路上離去家園的哀悽;也不知何謂悲苦,只看見母親迎回父親,抱頭痛哭。還記得從那天起,他就再也沒有見到九歲時去找父親的大哥了。

  今年,他十五歲,本來還有兩個哥哥。第二位哥哥被徵召時,全家素衣,扶著父親送行。那時,他已經知道了,今生再也不會見到這位哥哥了。後來,什麼消息都沒有,只有今年傳來邊城士卒全軍覆沒的消息,沒有見到父母哭,或許早已痛到忘了流淚了。

  猛地,一跌倒,米散落於地。他喃喃道:「又散了。」將米筐扶正,一旁原本坐著的人突然衝上前將他再度推倒,接二連三搶著地上的米粒;他面無表情地看著,早已習慣了。這些米是他幫里長做了好些時段的工作換來的,其實幾斗不到,加上被搶,所剩無幾。反正還能有米吃,就已經足夠了吧?

  他站起來,拍拍身上的雪,挑起竹筐,不管膝上的痛一歨一歨走回家。將米倒進缸裡,忍不住嘆一口氣,偌大的米缸好似安慰人,然,連幾升都不到的米要養活一家四口,談何容易?這些,是過年唯一的口糧。

  一個小女孩拉拉袖子對他道:「三哥哥、三哥哥,你怎麼了?」他回身,那高不過腰的四歲小妹妹對他笑著。蹲下抱起她道:「沒啊,我們去找爹爹娘娘吧。今天哥哥帶回很多米,可以吃白飯喔。」

  夜幕低垂,他整理一下環境,瞥見放在角落沾滿灰塵的長槍,透著月光,泛著冷冽的寒光。不知怎地,竟覺得詭譎萬分,寒光刺骨;槍上泛著的光,一絲一絲,猶若、鮮血,觸痛了他的心。

  他發現,他怨敵方傷殘他的父親、殺他的兄長;豈料,那把父親的長槍也曾殺過人?

  愕然,帶著蒼涼笑容的老父親、舉槍猙獰殺著人的父親,連不起來啊!

  殺人……是怎樣的滋味?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(待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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